PA-1

=帕
雾,如此浓厚,
以至于,如果你想摔到,它会将你拽住。

地狱来鸿



* 粉红亲子

* 迪亚波罗合志参本文,做了一点修正




特里休抱着手臂靠在墙边,左拼右凑出一个警戒的模样。十二点四十五分,妈妈死了。

 

黑衣黑帽的潮水涌入,在她眼里宛如蝗虫过境。屋子里所有的物件还未做好准备,就被剥去尊严端在手套上审视,特里休·乌纳的整个人生在这里被逐块处理。他们拆解一部相机,零件里拣出芯片,芯片再放进塑料盒里,机器的空壳最终没能回到原位。一切都在以加速的脚步迈入狼藉,一晚没合眼的女孩皱着眉,即便工蜂也有一样的本性,可他们的脸上分明写着“侵犯者”三个字,的确是蝗虫。

 

她并非是对黑帮有所成见,意大利的阳光有多盛大,影子就有多透明。此前在母女生活不易时,当作她们死了似地无人顾问,怎么妈妈方一断气,就吸引来如此多于黑暗中求生的人,或者说是,她的父亲。

 

父亲,哪怕读在心音里也是拗口。

 

那么死亡究竟是什么味道呢?特里休吸了吸鼻子,感觉如同在嘴里咬死一只野蜜蜂。

 

妈妈的棺材不是由她挑选的,他们在殡仪馆工作人员那儿随便打了个钩,说不上高档低档,它就如同一块漆黑巨骨沉重地摆在角落,如此沉重的时刻,无人关心她照不照得到阳光。两旁鲜花的香味再次让她的胃揪紧,这不是妈妈喜欢的花,她可以喜爱上千上百种花,但绝不会是这一种。她也不喜欢黑色。

 

在千百次曾经假定的情境里,特里休以为自己会哭,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,颤抖肩膀任由眼泪疯狂落下,直至整个身体里的水分都流出为止。假设的事情绝对不会提前告诉她,悲伤在到来之前总是有一个阀门,只要把它扣下,所有的潮水就会被锁起,木木地冲击着心室。所谓回忆,不过就是从架子取下簿册,掸去灰尘,然后自己重新冲印相片放进去,扭扭曲曲如同泡过水。成像以后,是多娜泰拉坐在窗前,坐在病床上,坐在棺材里冲她微笑。可若不那么做,它就会慢慢地,慢慢地褪色。然后她说,没关系,总还有没洗出的相片。

 

人不能无休无止地活在回忆里,但其实都不是这样的,女孩想哭,是因为在她的回忆里妈妈的脸竟已模糊,她的头发是垂在脸颊旁,又或是温顺地搭在肩上?

 

特里休抽出一只手捂住了嘴,为了掩盖住干呕。

 

麻醉、眼罩和口里的布团,在特里休身上小材大用,人在全身不能动弹的时候依然能够做梦。她梦到多娜泰拉,她用那双绿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说,你和他长得越来越像了。女儿不是很明白,妈妈口中谈论的是否是基因与遗传,抚摸过脸颊的手又是否是在书写着:你要是一个男孩儿,就会长得和你父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哦还好你是一个女孩,可爱的特里休,我的宝贝。

 

醒来时,嘴里依旧泛腻,嗓子刺刺发疼,她想喝水。

 

刚才做了个什么样的梦?是关于血缘。她和多娜泰拉当然拥有坚韧的血缘关系,死亡只不过把她们暂且分开罢了。可是,像测视力的时候那样遮住一只眼就能看到,自己仿佛是父亲在女人胎中的寄存物,哪怕只是个意外,哪怕这意外又只是个谎言。索,特里休和这个男人之间的索理应脆弱,早该在十五年光阴里锈断,却隐隐约约地感到,索拴在了跳动的脉搏上,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引向父亲那里,除非自己死了,或者。

 

无论怎样都没有水,特里休咳嗽咳得鼻子发红,像是在从内里作更生的斗争,先吐出蜕下的皮,再会有新生的蛇从喉中沿舌头钻出。她为自己的想法一惊,自我安慰说胡思乱想是麻醉的副效果。你想啊,母女到底是母女,更何况是相依为命的两人,多娜泰拉哪怕躺在病床上也依旧时不时地哼歌,特里休受她的影响自小善唱;众多宝石里她偏好翡翠,特里休也对孔雀绿独有情钟……

 

她再也不愿意思考下去了,仿佛多举一个例子,萨丁尼亚就会多一棵树向她的故居倒下。

 

所有的这些,是源于长久地与妈妈一起生活才孕育而生。一想到这个昏迷在病床上的女人口中不断吐出“索里特·纳索”这个名字,特里休心里柔软的东西都被烧得精光,它近乎于致死魔咒,屡屡折磨着照顾她的女儿,以致母女之间温情不再。特里休同样学会了憎恨,但所有的恨意仅仅是一闪而过,燎原以后温情又在胸口滋长。因为走到了尽头才发现爱就在空气里,爱终究是温柔的,爱让亲子的血液在时间的汤碗里相融。可血缘的面貌全然不是如此,血缘是磁铁做的邪眼,她只要扭头,就能望见。

 

她被带到的新房间里空无一人,只有雀鸟在多嘴:是谁杀死了多娜泰拉?

 

第一晚在梦乡里她赤着脚划船、夜奔,逃回萨丁岛,推开家门带进风暴,妈妈正安静地坐在软卧上,胸口有一个空洞,滴滴答答,滴滴答答,非常悲伤的声音流到了地毯上,特里休脚底沾着的不再是泥,而是血。

 

太阳出来了,那口讨人厌的黑色棺材再度灰飞烟灭。

 

“这么说来,在两年前迪亚波罗就派人把你接去威尼斯生活。”

 

“两年,”特里休眨了眨眼睛回答眼前的人,“是的。”

 

“……继续讲下去吧,”那人说道,思忖完了又轻声嘱咐一旁的枪手几句话。

 

继续下去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,她苦笑,我知道的并不会比你们多。

 

特里休唯有两次直面迪亚波罗,回想起来依然是在逼得自己揭开伤口,痂下生痂,层层叠叠,剥下后尽是可怖的黄色腐肉。

 

平常的一日,上了年纪的贝利克罗先生在她面前披上多娜泰拉的影子说,你确实很像BOSS。那副朝着两个相反方向的古怪双眼迸出奇异的神采,温和得如同回光返照,你看,“走马灯”这个词,乍一听总像是和旋转木马沾亲带故。对着老人她感到毛骨悚然,不再继续追问他究竟是何处相似。她知道,贝利克罗先生不会再出现。

 

特里休已经习惯了戴上墨镜,这天出门后又把它收回包里。父亲就在不远的地方,可那个男人只会容许在万事俱备之后上演感人再会。这个时机快到了吗?她的心正在冷冷地搏动,尽责尽力,但却并没有自己所料想的那么期待,甚至盼望着永远不要见到他。

 

父亲,父亲,特里休在心底里咀嚼,这两个音节,多少年来全都掉入无底洞里,在黑暗当中依旧回响,斗转星移,不再是她吐出这两字,而是它来找她,港口每栋建筑的额头上早已生出一只眼睛来监视她,你回望它们,世界分裂成两半,那就是父亲。要是拒绝了会怎么样呢?她索性闭着眼漫步到一处覆盖细草的斜坡,而在坡后,一座楼房几乎凭空出现,令她呼吸一窒。空气里顿时警铃大作,回去,回去,就算你抠瞎了眼,绿莹莹的眼球也会立即从眼眶跳下,在玻璃般的大地上滚着尘土给你快快地带路。 

 

“啊,小心小心!”

 

男孩用力抓住她的手腕,神情好似有大事发生。实际上,只不过是块石头绊住了她,顶多摔上一跤。故事之所以是故事,就缘于没有哪个国王的使臣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。

 

“谢谢。”她不落痕迹地揉了揉手。

 

电台里播到:这一年,人类终于弄懂了声光雷电,在新世纪仍对这颗星球锲而不舍又一无所知。还好有人如此认为,土地想哪里凸起一块就去做到它,这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。所以在特里休故乡的沙浜之上,也有这样一小块土坡,它们是如此相似,凭空隆起,顶端有一条黑乎乎不能见底的裂缝。她指着那里问妈妈,这是怎么来的,女人牵着她的手以开玩笑的口吻说,那下面啊关着一个长翅膀的怪物,要是有人在上面蹦跳,把裂缝蹦开了,它就会“呼”地一下逃到天堂,所以可千万别爬上去……

 

回忆太多太多,离开世间之时确实什么都无法带走,她忘记母亲也教会她很多东西,浑然不觉现在自己已身处怪物之坡,她听不见,躲在女孩皮囊里的家伙在问: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吗?你该上天堂么?

 

对方依旧有些懊悔地转过身子捂着半边脸,嘟囔声零零碎碎,特里休听不真切。过了两秒他才低下头,从皱巴巴的公文包里翻出什么来塞到特里休手里。

 

一个金苹果,赫斯珀里得斯和巨龙看守的金苹果。

 

这个给你,我的名字是多比欧,他在小路上匆匆跑过,再见!

 

特里休在原地愣了会儿,回过神时,拇指沾上了亮闪闪的金粉,擦不掉,还连累了食指指腹也一并发光。那假冒的金苹果不知沉甸甸地滚到哪个角落里去了。

 

时间仿佛过了很久,天空中不再有云,但这些都不重要,因为那栋楼房已经来到她的前面。

 

门被推开时毫无声响,楼梯也同样温驯无比,仿佛那些老木头在安慰她说,没有人会察觉到一个不速之客。所有的家具都蒙着一层薄布,非黑即白,唯有瓶里的玫瑰红得刺眼。

 

人只有一双眼睛,看十朵玫瑰,视线就总会落在固定的某朵身上,所谓残忍便是用眼睛把花瓣一一剥开去找它的心,再换下一朵。特里休的第一枝玫瑰在与她视线相交的刹那落下,整朵地落下,美丽的头颅垂在白布上睡去,她慌慌忙忙地移开眼,然后第二朵也死去了,第三朵,第四朵……到了最后她只好闭上眼,也像睡着了一般。可你知道吗?睡是死的样品,特里休,第一朵和最后一朵玫瑰。

 

她和父亲之间的索究竟是什么?在十朵,一千朵,成吨的玫瑰里,大千即是大同,特里休和她的父亲会用眼睛去选择同一朵的玫瑰,手指互相触碰到的同时,她捧起他剪下,如竞速一般地去攫取,仿佛他们的细胞听取同一个声音,本源自同一片海,满是温情的海水里,泡得两个脑壳变软,沉到底下,终将分不清谁是谁。那多好玩啊,你将会有五亿个小铃铛,我将会有五亿口水井……到了最后,男人还是浮出亲情游戏的水面对她说,我找到你了。

 

特里休睁开眼睛平复呼吸,对着面前的幕帘轻声说:“我找到你了。”

 

不知放置在何处的留声机、录音机、放映机一齐倒带,卡了两下发出噪音,这回的指挥家不够熟练,使得伴奏在一开始变了调。特里休上礼拜才唱过这首歌,她难以控制自己不扭曲表情。特里休,特里休,我美丽的葵百合,新朋友在那天的化装舞会醉醺醺地抱着舞台上的女孩,吻她黑色的唇。当时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像是蛇舔在手心,而现在她回心转意,深深觉得这句赞词更应当送给眼前的人,父亲的身上甚至多了那股糜烂邪恶的香气,下一秒毒牙就扎入了皮肤。幕帘疯了一般地自动打开,他一步步向她走来,包在西装下头的仿佛不是一个生灵,而是恶魔在人世的化身,轻轻碰一下就会化作一缕黑烟,暗红不是暗红,只能摸到满手干涸的血。

 

无以名状的恐怖在特里休的血管里蔓延:她和恶魔流淌着相近的生命,此刻互相吸引的血液正沸腾咆哮,沿着索不断攀升。

 

“后退,快!相信我,后退!”一个声音急促地响起。

 

特里休反应过来,立即转身逃跑,不料鞋跟卡进老旧地板的缝隙里,向着墙壁摔去。那堵水泥忽然变得柔软,柔软得几乎要让她落下眼泪来,父亲的手近在咫尺,她掉了下去,穿过一堵又一堵高墙,宛如深渊在怀抱她。

 

你是谁?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发声还是在尖叫。

 

我即是你,你即是我,那个女声回答道。

 

歌声停下,特里休爬起身坐在空宅的地板上,那些灰尘和白布丝毫没有移动过的迹象。脑袋昏昏沉沉,她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庆幸,非是身为灵魂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光洁的尸体,她不信教。假如说投湖自尽的人往往要过两周才能被寻到,若是死在这里,恐怕得等到某年某日有第二个不速之客撬开大门才惊讶地发现,“李子树弯下腰来,一只乌鸦掉进了井里,原来树顶有只乌鸦,死了许久竟无人知道”。

 

心跳还未回到正常的频率,皮鞋的声响却快速地接近过来。这个器官再无力气跳动,唯有血肉骨骼互相搀扶,支持着特里休躲藏到满是红色尸体的桌下。

 

“咦?我把电话放在哪里了,这下BOSS又要批评我……”他在四周不安地来回,然后猛地跺了一脚,特里休蜷缩得更紧了,像是在怀里抱着一个球。

 

“真是的,怎么会在这种地方!”他有些生气地抓起一朵玫瑰塞进口袋里,两片花瓣抖落在地,缓缓熄灭。多比欧不管不顾,再次急急忙忙地跑过,经过大门时停下喊了一句,“特里休,再见!”

 

夜,凌乱的粉发黏在额头上,她忘记自己是怎么逃回来的,却清楚记得做了个什么样的梦。一颗苹果树,枝繁叶茂,长得比其他所有的苹果树都快都好,结的全是金苹果,果农们以它为傲,凭它去参加环球比赛得了金牌挂在第二高的树杈上。可在那以后,它的生长就此停滞,没有一个人听到它日夜哭泣,最后那块饱受烈日暴雨的金牌被取下,背面刻了她的名字。

 

噩梦戛然而止。她满身冷汗地坐起,那个金苹果正完好无整地放在她的床头。

 

坐在对面的人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,她讲述得颠倒错乱,于是做了个手势,让女孩先冷静一下。

 

“我只有一个问题,迪亚波罗的下落?唯一的知情者便是你,他的手下大多已经遇害。”

 

特里休的瞳孔明显震颤了一下:“你们不知道?”

 

年轻人垂下眼帘:“他要是还活着,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徒。可他现在应当是一颗不断下落中的骰子,死与生,于他是毒气箱中的猫。”

 

“不,你们不知道,你们不知道……”

 

父亲已经死了,是我杀了他。

 

一个月后,特里休来到上回那栋楼房背后的空地。从那里,凭借肉眼所能看到的最远处有一条海的直线。指令很简短,让她在花园里的石碑旁挖一个洞,只是不知道要挖得多深。

 

表层用来栽种植物的土又软又碎,草根也易于斩断掘出,最开始的一尺算得上轻松。渐渐地,出现了土壤结块,硬得像是活了上百年的石头,她换了把铁锹,先一一敲碎土块,再和那些真正的石子一起铲出去,“唰啦”一声倒在草坪上。握于把手上的虎口被震得发红,发烫,起泡,她感到自己第二天一定会抬不起手臂来。可她还会有明天吗?

 

已经过了正午,太阳依旧毒辣,特里休感到身体内的水分逐渐蒸发,脉搏通过生命跳动,渐渐挣扎起来。鱼离开了水,不由得期望一场大洪。她不仅觉得头晕饥饿,还有种毁灭般的疲劳,可下一秒她就懂了,毁灭是甜的。

 

不怎么锃亮的铁锹上倒映出了迪亚波罗的身影。

 

他就站在她的背后,如此近,如此接近,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异常,足以让她怀疑这不过是个虚像,一回头就会发现没有人影。由于背着阳光,特里休看不清他的脸,只见半个身躯没有包裹在西装下,而是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花臂,皮肉里的图案都由柔和的曲线构成,结合在一起演变为一个具有美感的狞笑。这样的迪亚波罗,似乎根本不在意暴露出他真正的身份与外表,还有他全部的秘密,正是如此,反倒是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。可什么样的人会不在意这些呢?

 

特里休的思考由于疲劳而有点迟钝,但答案依旧在刹那间清晰地浮现了:将死之人。

 

这个答案使特里休感到浑身战栗,仿佛下一锹向着的就不再是土地,而是要把自己击打至粉身碎骨。可她的手骨好好的,并没有断裂。她极力忽视肌肉的酸胀与疼痛,逃开了纷乱的想法依旧不断地挖着,铁锹仿佛随时要从颤抖的双手滑出,然后去袭击身边唯一的生者,她的父亲。

 

大功告成,这真是个不怎么漂亮的土坑,像在花园的腹部硬是横拉出来的一道伤口。

 

“用那块石碑把它盖上吧,特里休。”

 

对一个女孩而言,那块石碑非常沉重,特里休知道迪亚波罗正在注视着她,几乎只能用指甲抠紧边缘,把它从泥土里一路拖拽到土坑边缘,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下,扬起一小片尘土。

 

“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,仍旧是一粒;若是死了,就结出许多子粒来。” 他很满意,往前迈了一步,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两米。 

 

特里休迟疑了一下,转过身的同时想到:他是在说自己。

 

可迪亚波罗消失了,像一缕烟。她的鼻尖除了土和花的腥味,又再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,死神和人一样也有两瓣唇,一瓣苦涩一瓣甜蜜,要和他接吻两次才能知晓,就像咬死一只野蜜蜂。而刚刚张开嘴去咬住死神的嘴唇,温柔的手指就捅进记忆里,那儿频频出现漏洞。这里会有两种情况,一是掘开土坑,里面空无一物;二是盒子关上,里面生死不明。

 

特里休低头看着脚下的石碑,很难相信,分明没有用小铲子修整过土坑的边缘,现在已完全严丝合缝地盖在那里,铁锹被丢在了地上,发出沉闷的一声宣告着:

 

她活埋了迪亚波罗。

 

父亲啊父亲,你就在这里,不是么?特里休蹲下身用指尖抚摸石碑,你若是不杀我,事情就会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,无可挽回。这块石碑即是没有名字的墓志铭,与这不安逸的坟坑极其相配。在无数个下一秒,再世的迪亚波罗得以重新出现,黑色的手刨开黑色的土,从地狱归来从死亡诞生,他脱下外套,白白屠杀了这么多人,可没事,他在笑,瞧啊,谁又能杀得了从坟场诞生的人呢?

 

夜幕降临,她重新把松软的土盖上,把几株死物活花栽回,一如时间倒流,渡鸟返还,万事准备就绪。除了她,已经回不去的弑亲者。她等了很久,等到冰箱里的母鸡复活生蛋,等到奇迹在一块块大陆上降临,等到玫瑰作无人之眠。

 

什么都没有,眼前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 

……然后,你们就找上了我,来自那不勒斯的黑帮们。”她如同讲完了极为漫长的故事,疲倦地靠在椅背上,只想吹灭一盏蜡烛作为句号。

 

“这些可不像是真话。”

 

特里休抬起头看着那个年轻人,绿眼睛里浑浊暗涌,而其中苍白的光芒始终不变,像一把匕首直直地刺出。

 

你不必猜疑,可话说回来,你们到底想在我的只言片语间得到什么呢?

 

良久,他说,她累了,让她去楼上休息吧。

 

不算拷问的拷问结束,也许是考虑到特里休·乌纳的身份,他们把她软禁却并未作出粗暴的举动,甚至还提供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房间。已经很晚了,特里休平躺在床上,忽然坐起身来。枕头上落了根黑发,不算长也不算短,她把它轻轻拂去。再躺下的时候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伤,这里原本是属于其他人的,无论是恶人善人,总之不该替代他成为一间牢房。

 

鸟鸣声吵闹而温馨,她很久没听到过了,她醒得早,除了等待以外又无事可做,因此睁开了眼也不着急起身,过一会儿才套了件外套赤脚下床,打开窗通风。

 

两条街外正有一个没戴帽子的邮差飞快地蹬着自行车,摇摇晃晃,似乎是一个男孩正趁着假期的尾巴打工。隔着玻璃,特里休低头确认四周无人,最重要的是没有眼睛。女孩捡起窗台上的信件时,手指再次可笑地颤抖起来。

 

她坐回床沿,拿在手里的实在说不上是信件,一张泛黄的纸,并无特殊之处,只是看样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要寄出。

 

 

    { 致:我的女儿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你做得很好。}

 

 

纸面上的那些斑点映出特里休的脸,继而更加清晰了,成为父亲的脸。那张脸上能看到什么?从恶魔看到神,又从神明看到人,再从茫茫众生里第一眼找到迪亚波罗,所有的脸孔糅成一团纠缠在一个熔炉里:那是我们所有人的污点。

 

特里休合上信,在心里默念两遍这行字。她冰凉的手心里,正在发生着什么,世界完美地闭合,就在两页纸张之间。

 

 

 

 

FIN.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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感谢阅读&感谢购买合志的各位!


这次参本认真考虑了很多魔鬼传递、爱即是恨、死与新生等等的主题,最后还是变成了单纯的感受表达,尽管写的很难读,完全是拉低水准不好意思(((


我自己拿到手之后的感想:嗲本真的是“热情”与爱意中诞生的艺术品,各位老师太强了喜欢;;尽管我写的很难读(二度


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你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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